第(1/3)页 闯贼伏法,朝廷上下顿时陷入了一片欢腾之中。 困扰西北、中原十余年的巨寇授首,无疑是给江河日暮的大明朝打了一针兴奋剂。 官员们的奏疏一封接一封往皇宫里送,几乎要将朱由检的御案淹没。 这些奏疏中极尽吹捧之能事,盛赞皇帝“英明神武、天威浩荡”,简直堪比太祖、成祖皇帝在世。 众人纷纷断言,肃清流寇指日可待,大明中兴在望! 在这般高强度的吹捧下,朱由检那常年阴沉的脸上,也难得地露出了些许晴光,连带着去后宫的次数也多了起来。 然而,在这片十分和谐的报喜声中,却有几封奏疏显得格外刺眼,惹人注目。 为首者,正是深得帝心的杨阁部。 当初得知洪承畴生擒高迎祥的消息时,只有杨嗣昌无比烦躁。 这姓洪的可真有本事,自己千防万防,没想到还是被他钻了空子,立下了如此大功。 要是真让洪承畴一己之力剿灭了流贼,那以他的功劳,必定会被调来京师,说不定还要入阁。 杨嗣昌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杀父仇人更进一步的,于是他打算给洪承畴上上眼药,将其拦在中枢之外。 他的奏疏写得极有技巧,深谙官场笔法。 他先是来了个欲抑先扬,开篇便对洪承畴和孙传庭的功劳大加肯定,称其“调度有方、忠勇可嘉”。 随后,杨嗣昌更是将高帽扣在朱由检头上,声称能剿灭贼寇“全赖陛下天威浩荡,圣虑深远,方能成此戡乱定鼎之功”。 将皇帝捧舒坦后,杨嗣昌笔锋悄然一转,亮出了真正的刀子。 他先是来了一招上纲上线,把问题放到了纲纪与皇权的层面: “.洪督师此番虽立奇功,但其中却有值得思虑之处。” “陛下明鉴,此前已有明旨,责令洪督师专事西北边务及陕豫门户;中原剿抚事宜,悉数交由六省总理熊文灿统筹。” “此乃陛下为统一事权、避免掣肘之意。” “洪承畴身为督师,自当恪尽职守,谨遵皇命;可他竟舍本职于不顾,越权调兵,行险设伏。” “虽然最后生擒元恶,但其行径,实乃违逆前旨,无视中枢调度。” “古语有云‘将在外,君命有所不受’,此虽为应变权宜,但若人人皆以‘权宜’为名,行抗旨之实,则朝廷威仪何在?” “今日因功可违旨,他日是否亦可因利而抗命?” “倘若各地巡抚、总兵争相效仿,视中枢如无物,那纲纪法度何在?陛下天威何存?” “此实关乎国本,臣不得不坦诚直言!” 杨嗣昌绝口不提与洪承畴的私人恩怨,句句都是从维护皇权,确保政令、军令统一的角度出发。 他深知,经历过袁崇焕等事的皇帝,对于督师擅权、臣子不遵号令之事十分敏感,深恶痛绝。 这一番说辞下来,果然让原本还沉浸在喜悦中的崇祯眉头一拧,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。 但这还不算完。 杨嗣昌接着又在奏疏中玩起了偷换概念的把戏,想要稀释和分润洪承畴的功劳。 他在奏疏中如此写道: “.细思之下,洪督师能生擒闯贼,未必没有前线招抚之功。” “正因为熊总理在前线广布仁德、力行招抚之策,才使得献贼、曹贼等巨寇首鼠两端、犹豫不决,未能与闯贼合力同心。” “因此,孙巡抚才得以集中精锐,设伏于紫荆关。” “此乃剿抚结合的明证,由此可见陛下当初设立督、理二臣之深意,果然是高瞻远瞩。” 杨嗣昌的意思很明确,他指出了洪承畴的成功,是建立在熊文灿营造的有利态势之上。 如此,就能将洪承畴的功劳与整个大局重新绑定,强行分一杯羹。 与杨嗣昌的绵里藏针不同,其他几位言官御史的奏疏则更为激烈。 他们毫不留情,直接弹劾洪承畴不听节制、跋扈擅权、视陛下旨意如无物,要求皇帝严厉惩处,以正视听。 看过这几封奏疏后,朱由检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里。 杨嗣昌的话,在他听来不无道理。 洪承畴有抗旨不尊之嫌,确实触犯了朱由检的大忌。 这种行为要是放在平时,他定然要严厉处置,以儆效尤。 但话又说回来,洪承畴和孙传庭毕竟是实打实地灭了闯军,而且还将贼酋生擒活捉,这是无可否认的大功。 要知道,在各地官员的奏报中,闯军可是时不时就被重创、歼灭,而高迎祥少说也“死”了有七八回。 唯独这一次,是真正的生擒活捉,做不得假。 经过反复权衡,朱由检还是决定不加申饬、不作处罚,毕竟人家刚刚立了大功,不能让前线将士灰心。 对于直接指挥作战的孙传庭,他下旨将其官阶提升一级,加俸禄,享受从三品大员的待遇; 而对洪承畴,则是加太子太保的头衔,官居一品,以体现对其统筹之功的肯定。 然而在圣旨的最后,崇祯笔锋一转,轻描淡写的加了一句: “命孙传庭部即日调返陕西,镇守潼关一线,轻易不得前出浪战。” 这道旨意看似是十分寻常的防务调整,但实则却是一石二鸟。 将刚刚立下大功、锋芒毕露的孙传庭调离后方,避免其与洪承畴过于紧密,形成同党; 同时,也能将洪承畴赖以建功的秦兵剥离。 如此一来,就相当于剪除了洪承畴的羽翼,避免他再度发起大规模行动。 明升暗降,分而治之。 虽然立下了大功,但洪承畴的兵权却再次被削弱,他也只能止步于此,无法再有作为。 而就在同一时间,杨嗣昌也在自家的书房里,就着烛光奋笔疾书。 他要赶紧通知熊文灿,让他火速行动,或剿或俘、必须迅速解决剩下的张献忠和罗汝才两部。 他在信中如此写道: “太蒙兄台鉴,闯逆授首,朝野欢动,此诚可喜。” “闯贼虽除,可献、曹二酋犹在,中原大局未定,切不可有片刻懈怠!” “或抚或剿,须当机立断,不可迁延日久,再生变故。” “切记,万万不可令洪氏独美于前,剿抚之功,理当有兄半分,则中枢之位可图.” 熊文灿之所以能坐上总理的位置,正是源于杨嗣昌的力荐。 而中间搭桥牵线的,则是礼部右侍郎姚明恭。 这姚明恭与杨嗣昌同为湖广老乡,在朝堂上皆以“无党无派”自居,因此两人关系匪浅。 而熊文灿正是姚明恭的儿女亲家。 正是因为有这层关系在,所以熊文灿才得以进入了杨嗣昌的视野当中。 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无党无派之人,身处高位,自然会有各种关系攀附而来。 第(1/3)页